諾基亞沒落,不只是手機產業(yè)的競爭浮沉,更深的意義是,當?shù)浞掇D移加速來到,過去的成功思維,需要常常重新檢討。
從東方到西方,當個長命的成功者, 越來越難。1950年代起,通用汽車(G M)連續(xù)20年拿下《財富》(Fortune)五百大第一名,過去5年,卻沒有一家公司能占據老大位置超過3年,2008年,一次有38家公司掉出榜外,創(chuàng)下歷史新高。
以前,我們學到的是要貼近市場,要專注,不斷提高競爭門檻,加強核心競爭力,就能基業(yè)長青。真的是如此嗎?現(xiàn)在,敵人從哪里來,已經越來越難預料。廉價航空改寫航空業(yè)的服務規(guī)則,逼得傳統(tǒng)航空公司一一破產,經營內容的報紙,被經營服務的網站逼到關門......,這都是過去十年內,成功者被原本“看不見、看不起”的對手逼到墻角的故事。
諾基亞案例的背后,6個大家習以為常的成功方程式,已經改變。
1. 聆聽消費者,就能找出大賣的新產品嗎諾基亞善于聆聽消費者是出了名的。當年諾基亞打敗摩托羅拉(Motorola),其中一個原因是,諾基亞按照生活形態(tài)區(qū)分使用族群,為每個族群量身打造手機,為了貼近消費者,諾基亞在全球100多個國家都有團隊,隨時掌握目標客層的變化。
一個最經典的案例是,有一年,中國諾基亞發(fā)現(xiàn),諾基亞最高階的商務手機,全中國賣得最好的地方竟是黑龍江,這款手機的特色是附有鍵盤,能收發(fā)e-m a i l,為了了解使用者,諾基亞派人到黑龍江調查, “ 結果是,這支手機的主要用戶,是大陸的黑道, 因為手機貴、氣派,打起人來也很順手。”一位諾基亞高階主管回憶。諾基亞把每一支手機的族群,都搞得一清二楚,功課做得這么徹底,為什么會輸?
如果你太照顧你現(xiàn)在的顧客,就很難拋開核心僵固,核心僵固的意思是,當一家公司堅守自己原有的核心能力太久,沒有培養(yǎng)新的能力,核心能力可能變成毀滅公司的要素。諾基亞緊守聆聽消費者的老方法,但蘋果的方法,卻是“你看,世界照我的方式走。”
哈佛大學教授李奧納德·巴頓(Dorothy Leonard-B a r t o n)分析,過去太成功或孤芳自賞,都可能陷入核心僵固的困境,錯過重要改變的時機。
蘋果看到的趨勢, 其實其他人都看得到,看到趨勢不難,難的是改變核心能力,重寫游戲規(guī)則。這類創(chuàng)新,既然過去不存在,問消費者是問不出來的。
2. 打敗第二名,就能穩(wěn)坐第一名寶座嗎為了保持龍頭地位,諾基亞把焦點放在如何拉開和第二名的距離上,生產、銷售一支手機就是一件復雜的大工程,諾基亞高峰時期卻同時有約50支手機在市場上流通,用“機海戰(zhàn)術”把對手逼得喘不過氣來。諾基亞也參與手機各項標準制定,通過整合資源,降低成本。
每個月的市占率變化,就是各個公司衡量成敗最重要的成績單,2006年時,諾基亞和第二名的市占率差距12個百分點以上。
這種比名次的邏輯要重新思考。光看排名,只有在靜態(tài)、變化沒那么大的情況下才適用,如果碰到跨界對手,光看市占率,會變成競爭時的盲點。
像以前, 統(tǒng)一只要贏味全, 就能在臺灣做得很好,沒想到康師傅在大陸做起來,反攻臺灣。對統(tǒng)一來說,這個對手是憑空冒出來的。除了深化,拉大和競爭者的差距,還是要想未知的敵人, 很多成功者的問題是,對未來投資太少,沒有花精力與資源研究還不在排行榜上的新對手。
3. 打仗,當然要找一直贏的戰(zhàn)將主導才對嗎2 0 0 6 年, 諾基亞決定整頓公司時, 任命的執(zhí)行長康培凱( O l l i - P e k aK a l l a s v u o),就是諾基亞自己培養(yǎng)的精英??蹬鄤P有法學碩士學位,在諾基亞服務30年,從法務人員一路歷練,靠著戰(zhàn)功出線,成為公司執(zhí)行長。
相較起來, 喬布斯(S t e v e J o b s)卻不是做執(zhí)行長的料,他曾因為表現(xiàn)不佳, 情緒化的堅持己見,最后被自己創(chuàng)辦的蘋果董事會開除,接著他幸運的在電影業(yè)找到轉機,才再次回到蘋果。通用電氣前執(zhí)行長杰克·威爾許(Jack Welch)曾說, “ 人對了, 事就對了。”但公司培養(yǎng)30年的戰(zhàn)將,卻未必打得過一般人眼中的怪杰、失敗者。
典范轉移時代, 連杰出的定義都改變,過去有效率,能省成本才算杰出,可是只專注在成本和效率上,習慣沿著既有的成功模式發(fā)展,遇到破壞式創(chuàng)新時, 同樣手足無措。你建立的核心能力越強,筑起的墻越高,要跳出來越困難。
未來領導人的必要條件, 是要有新世代產品開發(fā)、破壞式創(chuàng)新的經驗,年輕時去嘗試、去壯游, 會更有想象力, 即使失敗都無妨,少了自己摸索這塊,當游戲規(guī)則一改變,隨即沒頂。
4. 身為老大就不能放棄當老大嗎
諾基亞的另一個決策關鍵是,當iP h o n e崛起后,諾基亞要不要放棄主導地位,和剛崛起的An d r o id陣營合作。諾基亞選擇單干,當初若抓住An d r o id,諾基亞也許還有反擊的機會。
諾基亞的路,任天堂也曾走過。它在紅白機時代是游戲機的霸主,當時游戲設計才是游戲機的競爭重點,80年代,任天堂卻在游戲機大戰(zhàn)中落敗,索尼(Sony)用更好的硬件規(guī)格,更棒的影音效果顛覆任天堂對游戲的定義,很長一段時間,任天堂是靠掌上型游戲機,才得以存活下來。
索尼游戲機問世1 2 年后, 0 6年,任天堂才推出Wii,重新用體感游戲爭回市場地位。一旦游戲規(guī)則改變,最好的方法不是跟隨別人,而是重新定義出下一個破壞式創(chuàng)新。
任天堂的做法是, 回到原點重新學習。他們沒有跟著索尼,推出高畫質、高價格的產品,而是回到自己的強項——游戲設計,它們以“如何設計全家人都玩的游戲”從頭開始,才打敗索尼。
成功,通常都是天時、地利,但是這些要素,很可能不會再來,面對新挑戰(zhàn),須忘記自己過去的成功,擁抱新的條件、環(huán)境,重新思考,才可能重返舞臺。
5. 身為霸主,跟我合作的,也要是一百分嗎身為老大,為了提高產品競爭力,諾基亞不只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,周邊的合作廠商也是如此。以前,在臺灣有資格替諾基亞設計手機軟件的公司,都是通過軟件合格標準的大公司,個人工作室很難搶到諾基亞的軟件商機。
蘋果卻剛好相反,蘋果i P h o n e剛推出的時候,最紅的i P h o n e軟件不過是讓手機變成樂器的簡易模擬器,連把熒幕設成單色、讓iP h o n e變成一面鏡子等簡單的功能,都可以是一支程式,品質參差不齊, 但這群雜牌軍,卻打敗了諾基亞的正規(guī)軍。
無法面對更簡單、價格更低的對手,諾基亞因此陷入困境。公司越來越賺錢后,再也沒有不賺錢這個選項,習慣了一支手機賺200元,反而不知如何面對一支手機只賺5元的低價手機。
低價手機讓市場慢慢產生質變,山寨機從另一頭侵蝕諾基亞的客制化能力,這個模式是集體客制化(MassCustomization),山寨機讓千千萬萬人來幫你做研發(fā),更貼近用戶,八個喇叭,讓某個地區(qū)農夫耕田也聽得見鈴聲的農民機, 因為量有限,諾基亞愿意做嗎?
現(xiàn)在,領導品牌不再只要思考“怎么推出更好、更貴的產品,”而是100分的產品能賺錢,20分、30分的產品照樣能賺錢。
像日本大廠優(yōu)衣庫(Uniqlo),到印度賣100日圓的內衣褲,如果以傳統(tǒng)思維,習慣了一件1000日圓,在印度只有1/10的價格,是降低品質。但它把自己從“先進市場的服飾品牌”,變成“新興國家的服飾品牌”,有可能變成服飾業(yè)的聯(lián)發(fā)科(編注:山寨手機品牌)。
6. 營收獲利創(chuàng)新高就代表公司沒問題嗎2 0 0 7年,諾基亞的營收、獲利都創(chuàng)新高,光看這兩個數(shù)字,難以判斷,諾基亞的盛世即將結束。
以后,只看營收和獲利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。差點沒破產的通用汽車,按營收排名,在2011年的財富五百大,還是名列第八,營收并不能反映公司的實力。
營收成長率、獲利成長率,股東權益報酬率還有每股盈余放在一起看,才能看出公司價值。市值比營收,更能反映一家公司的真實價值。
公司不是不朽的, 樹長不上天,公司也要面臨人性、組織上的挑戰(zhàn)。現(xiàn)在企業(yè)老大面對的難題是,一個沒有地圖、指標的新世界就此展開,上路之后,連對手是誰,都要你自己定義?!?/p>